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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17(王冠璽/大學教授)

北京氣候不養人 考驗心理素質

台灣人在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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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與好友攝於北京香山。 (作者提供)

北京有很多文化人,多數人都愛聊天兒,若是在北京都會感到無聊,自己可能要負一些責任;在北京生活雖然十分有意思,但北京卻稱不上是一個宜居的城市。北京極少下雨,一年用不上幾次雨傘,非常乾燥,而且經常颳沙塵,空氣汙染還特別嚴重;按照大陸的說法,這是一個非常不養人的地方。

北京的春天大約在四月初到來,湖邊的旱柳開始長出新綠的柳葉,四月下旬以後「桃李鬧春風」,街面上與公園裡開滿了花朵兒,出去溜達一圈兒,很是賞心悅目。北京的春天很短,經常颳風,偶有沙塵暴來襲,其時天色暗沉如潑墨,黃沙飛旋疾亂舞,能見度僅有數公尺之遙;街上閃避不及的行人,只能縮頭捂臉的抵擋擊打在身上的風沙;從室外往屋內看去,白色的日光燈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藍紫色,《西遊記》裡描述妖精出洞的情形,估計也就是這樣。

我小的時候看蔣夢麟先生寫的《西潮》,他以一種懷舊的筆觸,恬適的心境,描述他當年在北京,每天早上拿著雞毛撢子輕拂覆在屋內家具上的薄沙景象。我在北大的宿舍裡,每天拿著抹布東擦西抹,很難體會蔣先生當年的愉悅心境。

夏天可能是北京最難熬的日子,勺園四號樓沒有空調,我向宿管老師借了一把小電扇,一定程度的緩解了屋內悶熱的感覺,但仍有好幾個晚上我是熱得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北大有一些男同學甚至會帶著蓆子,整夜睡在學校的長廊下或涼亭裡。有一位女同學告訴我,1999年的夏天熱到40度以上,她住在宿舍頂層,還是上鋪,晚上十一點之後熄燈斷電,連電扇都沒得吹,此時躺在床上,簡直就和睡在炕上一樣;她實在受不了,坐在床上就給熱哭了;後來沒辦法,就騎著自行車在學校裏亂轉,為的是尋找一種有風的感覺。

北京的氣候不好,不是最近幾年才發生的事;我在北大圖書館裡借過一本書,內容輯述了從清末到民國三十八年以前各式文人對北京的描述,其中有一篇葉靈鳳先生寫的《北遊漫筆》,就很生動的描述了當年北京盛暑的情形。「近年北方夏季天氣的炎熱,實是故老們所感喟的世道人心都劇變了的一個鐵證。在京華歇足的二十幾日中,所遭的天氣幾乎無日不在九十度以上(華氏)。偶而走出門來,鬆軟的土道上,受了烈日所蒸發出的那種乾燥的熱氣,嗅著了真疑心自己是已置身在沙漠。」相較於今天,八九十年前的北京,常住人口並不是太多,汽車也很少,夏天居然能熱成這樣,無怪乎清朝的皇帝們要到承德去避暑。

從九月中旬開始一直到十一月初,那是北京全年最舒適的季節。天氣晴朗的時候,站在北大的高處向西面遠眺,能夠清晰地看見玉泉山與頤和園的佛香閣。北京四處都是古蹟,碧雲寺的竹林,入秋之後,仍是碧色幽深;坐在參天古樹下品茗,樹濤陣陣,秋蟲唧唧;鐘聲、磬聲、暮鼓聲,悠悠傳來,乾爽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山腳下的街口,牛、馬、驢、騾、柴、碳、糧、米小車熙來攘往,路兩旁的小鋪面,賣的有糖炒栗子、油炸果子、冰糖葫蘆等各色小吃。我與三倆同學,登香山,賞楓葉,嗑著瓜子兒,輕搖摺扇,在香山道上隨意走走,十分愜意。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秋天一過,北京接下來就是長達五個月的冬天;氣溫只要降到零度以下,颳起風來就要人命;我試過在零度以下的天氣,出門騎自行車不戴手套,才騎了十分鐘左右,雙手就凍出一道道口子,血絲隱隱可見。冬天出門,帽子、手套、圍巾、口罩、耳罩、羽絨服,缺一不可。寒潮來襲時,氣溫會降到零下十度以下,刺骨寒風迎面吹來,就像刀子般的割人;地上經常有積雪滑冰,若是摔上一跤,輕則鼻青臉腫,重則傷筋斷骨。

我在北大的一位台大學弟想要追班上的一位女同學,這位學妹是山鷹社的成員,能登雪山,也是攀岩好手;她為了維持體能,不分寒暑,天天鍛煉。每天晚自習後,學妹都會先繞未名湖跑幾圈,接著做俯臥撐,仰臥起坐,再練一會兒單、雙槓。學弟絕非愛運動之人,平日我找他一起慢跑,總是百般推托。為了追女票,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只要學妹邀約,學弟必定欣然前往;每次出門前,除了噴古龍水外,還會用大量的慕斯往自個兒頭髮上招呼,必須整出一個謝霆鋒式的髮型後才敢出門。學妹喜歡在單槓上長時間懸吊,他們倆兒就這樣手拉著單槓聊天兒,一掛就是半小時;學弟回宿舍後想吃碗方便麵,凍得通紅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連筷子都拿不住。

北京即便是冬天,也能見到成群的民工拿著十字鎬、圓鍬,在大馬路邊上辛勤工作;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時,見到這樣的景象,心中不免難過。「士大夫儒者,視農圃間人不能無愧。」此情此景,我是感同身受。「畫家不解漁家苦,好作寒江釣雪圖。」現實生活的殘酷,有時候讓人不敢,也不忍直視。人生就是兩件事,一件是你的身體素質如何?一件是你的心理素質如何?人生在世,大不了死,大不了生不如死;關鍵在,我乃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在這世上,能真正想通的人,鳳毛麟角。某乃一介凡夫,所以經常會感到左右兩難,前途茫茫;事實上,不管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沒有終極意義的人生,其實毫無意義;唯有能守誡、捨己、擺上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真正的自由人;其祝福,即便不在地上,也必定在天上。

(《渡盡劫波兩岸情緣》之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