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利潤很差，銀行也不貸款。國家要壓減產能、整治空汙，也找我們開刀。好多同業都不做了。」這裡是河

省唐山市，發牢騷的是當地民營鋼企老闆。

　過去業界流傳：「全國鋼鐵看河北，河北鋼鐵看唐山」，對比今朝，曾透出無比鋒芒的唐山鋼鐵帝國，如今真是「四萬億（兆）」人民幣（下同）政策後遺症的代表，唐山鋼市，正緩緩奏起衰落的悲歌。

　正值5月初，中國工信部剛剛宣布再擴大整治鋼鐵產能過剩不久，記者來到唐山市。這裡距北京僅150公里，是華北最典型的資源型工業城市，盛產煤、鐵，以此發展出具代表性的鋼鐵業。

唐山鋼產量 超過歐盟總和

　2000年前後，唐山的民營鋼廠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並與國營鋼企聯手，讓當地鋼鐵產量突飛猛進。唐山每年產鋼占中國逾1成，甚至超過歐盟總和，對地方繁榮、就業、稅收有莫大貢獻。

　儘管鋼鐵業迫使唐山人須長年忍受與嚴重汙染共處，但煉鋼帶來的繁榮，讓唐山的GDP與人均收入、消費力均冠於河北，但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發生後，中國政府為保經濟持續增長，大撒銀彈推動的「四萬億」政策，讓原本高速成長的鋼鐵、水泥等行業，產能不僅未獲裁減，業者反趁勢擴產。

現在賣1噸鋼 賺不了1瓶水

　其結果是，在短暫虛幻的榮景後，2012年鋼市反轉，利潤大跌，去年底市場賣1噸鋼的利潤，甚至還買不起1瓶礦泉水。

　唐山民營鋼企最集中的豐潤區，業者抱怨，「現在不配合政府限產，就是直接斷電；銀行追債又追得急，逼得我們知道銀行員要來，還先叫工人開工做事，假裝工廠還在生產。」

　為進一步了解當前中國鋼鐵業普遍遭受的寒意，我們暫將舞台挪到唐山南方直線距離約1千公里的上海松江。今年2月，上海松江鋼材市場董事長肖家守因30億欠款遭銀行查封資產，也掀開中國鋼貿金融聯貸制度的問題。

　近期，本報記者走訪該市場，當地約近百家的鋼貿商雖仍照常營業，但市況顯得冷清。而市場外有平安銀行、中國銀行等4家銀行，說明鋼貿市場過去是銀行的重要客戶。業者大嘆，現在鋼材生意成本大增，一方面進貨得用現金，一方面客戶卻拖欠貨款，加上銀行收銀根，「有些熬不住的就回福建老家開小餐館了」。

　業者透露，「四萬億」政策後，基礎建設與房地產市場火熱，不但銀行樂意貸款給他們，客戶也很容易拿土地去抵押貸款，大家手上都有很多錢。而為了將資金槓桿極大化，業者之間互相擔保的「聯保制」於是大行其道。

銀行收傘 半數鋼貿商恐倒閉

　鋼貿「聯保制」（鋼貿業普遍的融資擔保模式，常是由3到5個商戶組成一個聯保小組，有一方貸款時，另外幾方相互進行擔保）2011年在長三角地區逐漸盛行，當年僅上海的鋼貿貸款餘額，就高達2,500億元。

　「鋼貿商借了錢，不少是拿去炒房地產，而非用於鋼貿生意，銀行也心知肚明。」元富證券上海代表處研究員王重陽受訪時表示，之前鋼材市場違法融資的情形很氾濫，同一批鋼材重複抵押貸款，銀行也很難查，業者一出事，常是一個拖著一群下水。她估計，「這波銀行追債收銀根，可能導致半數鋼貿商退出市場。」

　然而，行情慘澹並不是唯一的難題。近年北京乃至華北地區霧霾災害嚴重，能耗巨大的鋼鐵業成為眾矢之的。北京隔鄰的唐山，經常闖進中國空汙排行榜前5名，受到壓力極大。

政府削減產能 唐山占一半

　為此，去年底中國政府提出，2017年底壓減8,000萬噸鋼鐵產能任務中，有6,000萬噸落在河北，唐山更承擔當中4,000萬噸的任務，約為台灣中鋼1年鋼產量的3倍，這是嚇人的數量。唐山市長陳學軍強調，「這是一項硬指標、硬任務，必須不折不扣地完成」。意即這件事，沒得商量。

　為展現決心，去年底與今年初，河北省在唐山、邯鄲、承德等地展開兩次「週日行動」，強制拆除26座高爐、19座轉爐，共減少煉鐵產能1,127萬噸、煉鋼產能829萬噸。

　即使如此，唐山民眾仍保守看待。「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一名當地官員苦笑表示，唐山過去太倚賴鋼鐵、燃煤等支柱產業，盲目擴產，產業結構又過於單純，並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如今面臨市場與環境反撲，調整改變非一朝一夕可成。

　事實上，今天唐山所面臨的困境，不論是產能過剩、房產泡沫、環境汙染、產業轉型等，幾乎等同當前中國經改困局的縮影。

　對此，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所長黃群慧表示，據其調查，中國在鋼鐵、水泥、電解鋁、平板玻璃、船舶產能利用率分別僅為72％、73.7％、71.9％、73.1％和75％，明顯低於國際水準，而且連太陽能、風電等新興產業同樣存在嚴重的產能過剩問題。

　黃群慧強調，如不及時採取措施化解，將加劇市場惡性競爭，並對經濟造成危害。但7成受訪企業認為，要消化目前的過剩產能，需要3年以上的時間，「這是一個艱苦過程」。

　中國的經改正在蹣跚前行，在這條充滿挑戰與變數的道路上，官方如何帶領這群轉型困難的「唐山們」，順利橫渡瓶頸險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