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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基法二修背後的 資本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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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政府2016年執政後第二次的《勞基法》修法雖然已經三讀通過,但隨著勞工的抗議、時代力量發動公投複決進入了第二階段連署,爭議延宕至今。蔡英文似乎離「縮短勞工工作時數」的政策越來越遠。

「承諾太美」帶來困境

2016 年總統大選前,蔡英文直指「工時太長」和「薪資過低」是台灣勞工面臨的最大困境,並提出減少總工時、落實週休二日、特休假貫徹實施、提高加班工資等政策。但在《勞基法》第一次修法的過程中,蔡政府既沒有兌現對勞工的承諾,也並未解決勞動市場上的現有問題。台灣社會,尤其是曾經投票給民進黨勞工因此感到失望。儘管民進黨試圖透過修改《勞基法》形成相應的法規制度,不過修法過程和內容都存在著諸多缺陷,使得來自勞團的抗議未曾停止。同時,許多政府官員的「幹話語錄」瘋傳,被認為缺乏同理心,讓勞工怨氣更甚並日漸強烈。隨著問題延燒,逐漸產生滾雪球式效應,引來勞資雙方的不滿。

由於今年底即將進行九合一選舉,導致勞工問題變得越來越具政爭色彩。勞工抗議的背景演變得十分複雜,抗爭程度也加劇,最終以《勞基法》二修為引爆點,出現激烈抗爭的一幕,令蔡政府陷入更深的執政困境和泥沼之中。

客觀來說,台灣目前的勞工問題,並非在蔡政府執政不到2年時間出現和形成,涵蓋了馬英九、陳水扁甚至李登輝時期所形成的系統性問題,只是在蔡政府時期趨於激化。所以,儘管遭遇政治滑鐵盧,但把責任全部推給蔡英文也有失公允。只能說蔡英文在競選時期對勞工的承諾過於美好,嚴重脫離問題的現實基礎,執政後又未能兌現承諾,最終給自己帶來無盡的麻煩。

反觀日、韓等亞洲先進國家,一直都在試圖解決勞工工時過長的社會矛盾問題,包括中國大陸,在改革開放之後,也逐漸重視勞工權益。與台灣體制完全不同的中國大陸,在2006年至2008年前後全面建立對勞工的社會保障機制,短短幾年間,就建立起覆蓋了數億人的保障體系。在整個政策的決策、推行過程中,北京政府本著「社會主義」原則,向勞方大力傾斜,要求資方必須拿出若干比例資金用於保障體系,資方雖然叫苦連天,但也只能依法落實。

從這個角度來看,蔡英文目前所面臨的困境,不只是蔡英文和民進黨的問題,而是全台灣都要面臨的問題。那麼,到底是什麼力量制約著歷任政府,竟無法改變這困境?

政黨與資本的關係

《勞基法》問題表面上是政府和勞工之間的矛盾,核心其實是勞工和資方的矛盾。詭譎的是,每當勞資雙方矛盾加深,最後執政黨幾乎都是選擇偏向資方,資方永遠都佔據著「獲勝者」的地位。這說明,資方和所有執政黨(以及在野黨)之間不僅存在著特殊關係,甚至資方(資本)已經成為掌控台灣政經的主要力量,讓台灣社會存在著嚴重的政經掛鈎問題。

1987年台灣解嚴之後,民眾開始享受民主帶來的政治自由。正是從那時開始,資本一步步吞噬、掌控台灣的政治命脈,時至今日,社會系統性的衰落也顯露出選票政治下民主的異狀和殘酷。而《勞基法》修法爭議的發生,只是讓台灣政治的真實面貌逐漸顯現出來,讓資本霸權加速露出真面目。

在競爭激烈的政黨政治中,為了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獲取更多資源,各政黨只會競相對擁有社會主體財富的資方做出持續妥協,依賴也持續加深。這其實是民主選舉下政黨政治的常態,西方如此,台灣亦不例外。

久而久之,資本在台灣社會的位置變得極其重要,資方一方面透過勞工創造高利潤,另一方面利用政府來壓制勞工的抗議。近年台灣經濟陷入困境,社會整體利益受損,但資方憑藉強大政經壟斷力量,維繫住自己的利益,甚至在困境中「不退反進」,而勞工的利益卻遭受更多壓縮和剝削。無論經濟狀況好與壞,勞工幾乎都是現有政經生態下最易受傷害的群體。資本霸權的統御力及其赤裸裸的醜陋面,已暴露無遺。

30年來,資本已成為台灣政治中絕對的主導力量,以資本為主的政治架構已經完全形成。換句話說,台灣當前的政經架構是由資本建立起來的,而不是政黨或人民。民主選舉等政治行為,率皆在資本構建的框架內運行,嚴格說來,台灣所有政黨和勞工都只是資本政治體系當中一個運轉單位而已。在這個體系之中,儘管勞工群體掀起過多次抗爭,產生一定的社會影響力,但礙於各種原因,社會內部始終無法形成共識,儘管對傳統政治架構造成一定的衝擊,但終究難以催生根本性的改變。

今年的九合一選舉,各個政黨(尤其執政黨)仍舊需要資本的強力支持,且各政黨有著共同的依賴。儘管他們也需要民意支持,但民意相對於資本來說仍處於弱勢,在這般政治現實下,歷屆執政黨(包括蔡政府)一次次地棄勞工和承諾於不顧,也就成了常態。

民眾常常會諷刺政治人物「選前拜託、選後失蹤」,這話正凸顯出台灣選舉政治帶給選民的無奈。儘管人民能透過選票選擇讓誰上台、讓誰下台、誰執政或被輪替,但漫天亂開的選舉支票、政見無法落實的藉口……政治人物一次又一次證實「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最終無論誰勝出,選出來的民意代表都只是「資本的代言人」,也讓台灣選舉政治的監督與制衡失去了本義。

對資方(資本)來說,任何政黨執政或在野黨,都不會對自身產生根本的影響。台灣近乎慘烈的政治鬥爭,無非是資本控制下的「權臣相鬥」而已,即便民進黨在2018年甚至2020年的選舉中失利,下一個執政黨的命運不會改變,可說是資本構建的政治系統裏的惡性循環。人民雖然可以用選票教訓政黨和政客,抑或和平推翻一個政府,卻絲毫動搖不了隱藏在政黨身後的資本帝制。

《勞基法》問題只是冰山一角

理性來說,資本本身並不可惡。不過,當資本成為社會的主導力量,甚至社會主要政黨都對資本產生絕對依賴之後,資本就成為一個無形的「皇帝」,進而形成資本霸權甚或資本惡權。無論是規制型政治體制或凱因斯主義(Keynesianism)的干預型政治體制,都強調了政府(執政黨)要和資本建立彼此獨立的關係。儘管西方政黨和資本之間存在極為深厚的關係,由於西方福利社會發展成熟,曾經的財團(資本)政治已經演變為平民(選民)政治,政黨、資本和選民之間存在較為明確的界線,它們之間的關聯極深,但彼此並不會產生極端的依賴,這點恰恰是台灣並不具備的社會生態。

對台灣政黨而言,無論是借鑑西方或中國大陸的經驗,儘管大陸的威權體制有其特殊性,未必適用於已經走上民主制度的台灣,但要考量到核心都在於如何與資方建立健康和相對獨立的共存關係,否則,未來像是《勞基法》這類牽涉貧富、階級、分配的問題,只會不斷延伸到社會其他各領域,那麼,無論哪一個政黨執政,最終都會淪為資本的傀儡。積羽沉舟,該如何解決沉疴,有待台灣主流政黨重新自我定位、弭平社會階層間的對立,進而為台灣未來的經濟和政治改革,作好全盤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