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上旬,一場關乎全球最大社交平台的醜聞,引發了全球各地的爭論。
這場風波源自今年3月,美國著名的臉書(Facebook)公司被揭露曾「有償」容許英國劍橋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CA)在臉書推出一款心理測驗App,而該款App卻藉機竊取了超過8,700萬臉書使用者的個人資訊,並以相關資訊進行政治有關廣告的「定向投放」(根據使用者行為,分析其偏好,使廣告推送達到最大效果),從而對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甚至是英國脫歐公投帶來影響。
而臉書即便獲悉CA公司不當使用顧客資訊,卻僅僅撤下相關心理測驗並要求該公司刪除客戶資料,對於受影響的客戶則隱瞞實情,至於CA是否確實刪除臉書客戶資料也未追蹤。如此藉著龐大的用戶量大賺其錢,卻未依照承諾維護客戶隱私的醜聞,使臉書市值一個月就蒸發了591億美元。
針對此事,臉書首席執行官祖克柏(Mark Zukerberg)分別於4月10日、11 日參加美國參眾兩院(參議院司法和商務委員會、眾議院能源和商務委員會)的兩場聽證會,每場歷時5小時,共接受了10個小時的質詢。
然而,先後面對44 位參議員、55位眾議員,原本應當如坐針氈的祖克柏卻對答如流,滴水不漏,讓原本大跌的臉書市值增幅達4.5%,祖克柏個人資產增加近30億美元,中國大陸媒體戲稱這次聽證會為「一場價值30億美金的『尬聊』」。而這次尷尬的聊天,可能揭示了美國政商兩界一些可怕的事實。
弱智的政治真人秀
對祖克柏的質詢可謂是極其冗長且缺乏實質內容。很難想像,美國參議院「司法與商務」委員會中,本該對商業運行瞭若指掌的議員,竟然問出「臉書如何盈利」、「臉書如何收集資料」、「使用者怎麼控制和分享他們的資料」這一系列在如今社交媒體當道下,幾乎比小學生還不如的問題。鑒於此次質詢的目的是探討如何立法,以保護社交網路使用者隱私和美國的政治選舉的公平性,但身為保障人民權利的代議士,連社交媒體公司的基本生存和運作都一無所知。在此情況下,人們不禁要問,這些國會兩院的「大爺」們如何能解決自己根本不瞭解的問題呢?
而這一系列幾乎被外界視為是「弱智」的議員質詢,除了顯示出國會議員們在這場聽證會前沒有做好功課外,一個個無知又充滿表現欲的提問,更彰顯出議員們根本是把在國會公開發言的機會當作一場政治真人秀,和「定向投放廣告」的邏輯一樣,根據選民的偏好,選民喜歡看什麼,國會山莊的政客們就投其所好盡力表演。
有人隨意詢問例如推特(Twitter)、WhatsApp之類的其他社交軟體是否也存在隱私問題;有人則說起自己的兒子有多麼癡迷於臉書旗下的Instagram,還有一位直接問起是否可以把寬頻修到自己所在州的農村,因為那裏網路「無法連接」。
對這些議員來說,贏得選票才是最終的目標,聽證會究竟討論什麼並不重要。儘管也有部分議員對臉書洩密議題有較深入的研究,如民主黨參議員賀錦麗(Kamala Harris)便質疑臉書在2015年得知CA在竊取且洩露個資時,為何決定不告知用戶,一針見血的提問令祖克柏只能以「不清楚」含糊帶過。但聽證會上不少議員對美國社會乃至國際社會的問題缺乏基本常識,甚至沒有表現出嚴肅的關切和積極探討的態度,反映其所在乎的只是贏得競選,然後再贏得下一次的競選,僅此而已。
祖克柏的道歉藝術
與美國國會議員爭相「政治作秀」相比,祖克柏的「有備而來」反而更具誠意,也讓他得以成功為這場臉書成立以來最「致命」的醜聞及時止血。他不但在聽證會前多次和臉書團隊模擬演練,在兩場馬拉松式的聽證會上,祖克柏道歉態度之誠懇,回答問題之畢恭畢敬,責任推卸之乾淨,改進承諾之含糊,都做到了極致。
當然,最終的結果是他並未就保護使用者個資安全,以及社交媒體營運模式的改進等問題做出任何實質承諾。實際上,祖克柏很清楚,一旦改變臉書的營運模式,也就改變了當下臉書賴以大量盈利的模式。所以才在面對尖銳問題時重複說著「不熟悉情況」或者「要和團隊協商後書面回答」等來搪塞。
早在2010年,臉書的營運原則就曾明確寫道:「我們不會讓廣告客戶訪問您的個人資訊,也不會將您的任何資訊出售給任何人。」但是,2012年臉書上市前被曝出存在個人隱私的漏洞,祖克柏曾四度道歉,並承諾會增設更便捷的方式設置隱私保護,關閉所有協力廠商服務的簡單方法。而如今在祖克柏的國會聽證會上,除了再一次的「誠摯道歉」,用戶們沒有得到任何更進一步的結果。
如此看來,祖克柏在先前關於人權觀和自由主義的口號就顯得十分虛偽。個人隱私本該是現代社會最基本的人權之一,然而臉書最根本的盈利方式就是收集和分享使用者的個人資訊。此時回顧其一直宣傳的「會盡全力保護用戶隱私」就更顯諷刺。臉書的商業價值完全就是建立在「違反自己承諾」的基礎上。
當然,實行這樣盈利模式的不止臉書一家,科技巨頭谷歌(Google)也曾多次因為隱私保護缺失的問題遭各國訴訟,而他們的處理方法也和祖克柏如出一轍,在不斷鼓吹人權的同時,又以侵犯使用者資訊盈利,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點。
網路時代的輿論自由
網路時代曾被人們稱作最自由的時代,人們可以卸下枷鎖暢所欲言,而發佈自己的觀點幾乎不需要任何成本。今天,人們才猛然發現,網路時代創造的商業巨頭,只是給了利益集團一個更有效的掌控輿論方式。不同於以往,人們獲取資訊的方式已被行動設備中的社交媒體佔據。如果對CA的指控屬實,那麼這說明利益集團已成功地透過社交媒體,控制公眾輿論;透過分析使用者資料,投其所好地散播「假新聞」,再以用戶的相互分享,擴大影響力。這比扶植一個有公信力和影響力的媒體機構更加容易。社會思潮、價值取向甚至政治競選,都可以透過社交網路重塑,這究竟是自由,還是套得更牢的枷鎖?
本文來源:《多維TW》月刊0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