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化社會在世界各地發生，不僅改變消費市場走向，也逐步影響整體產業結構。聚焦台灣，企業經營者平均年齡位居兩岸三地「最老」，其中屬於中小企業的「傳統製造業」最為明顯，主因在於台灣家族企業多半「子承父業」，又無完整接班計劃。2018年1月《經濟學人》曾以《Taiwanese bosses are the Chinese-speaking world’s oldest》（台企老闆在華文圈中最老）爲題，道出二代接班困難的窘境以及台灣企業的「老化」危機。

根據《2018中小企業白皮書》揭露，台灣73%的上市公司是家族企業，其中超過53％的中小企業老闆年齡超過50歲，其中年逾60歲者則佔17%。另外，70%的上市公司爲家族企業，近四分之三仍由創辦人掌管，這批上一代的老闆，平均年齡爲62歲，遠高於中國大陸的47歲。

在台灣，最耳熟能詳的莫過於台積電前董事長張忠謀，年逾80歲才决定在2018年6月退休交棒；而台灣首富、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今年已69歲，都是指標性「老」董，對比中國首富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55歲，騰訊創辦人之一馬化騰48歲，有明顯差距。

依照產業類別，製造業負責人的高齡化尤其明顯。也許豐富的歷練確實有助於企業穩定，但隨著年齡增長，對產業創新接受度逐漸趨於保守、思想逐漸固化、健康亮紅燈等疑慮，又面臨最爲迫切的問題「誰來接班」。

「傳子不傳賢」觀念難改

「人才」是企業未來存續關鍵，除了華人社會的「血脈傳承」接班傳統思想，第一代的疑慮還包括無法信任專業經理人。原因在於這些擁有專業資歷的經理人終究並非家族成員，無法將企業視為自己的「命根」經營；即便專業經理人擁有頂尖的學歷以及漂亮的經歷，但畢竟不是「自己人」，缺乏時間相互熟悉，無法完整傳承從家族延伸出的「企業精神」；另外，對於生產線的細節知識缺乏，入門還需時間教育，不少第一代嫌麻煩，最後還是回頭要求子女接下經營權。

以曾經發生經營危機的日本東芝集團為例，歷任的3名經理人都有作假帳紀錄，抱持著「任期有限」的心態，如果公布帳目虧損導致公司股票下跌，自己的專業能力也會備受質疑，因此，選擇掩蓋惡化的狀況並豪賭一把，這就很可能導致營運危機。

有了身邊數不清的「前車之鑑」，多數第一代基於恐懼與不信任，秉持著即便兒女的領袖特質很平凡，但至少有一個「強項」——他們在為公司下決策之前，能摒除個人利益且以長遠的角度做判斷。

經驗反成包袱 改革陷困境

對於決定回家接手的二代而言，「守業艱辛、創新更難」，家族企業中通常由家庭成員擔任重要職位，華人社會還重視論資排輩，「江山」的打拚成員，不只家臣，還包括團隊老臣。由於接班的第二代都由這些長輩一路看到長大成人，在毫無經驗情況下，卻突然空降並凌駕於他們的職位之上，容易引來批評與質疑，接班之路也變得滿地荊棘。

其他狀況還包括，第一代表面上放手讓二代接手，但實質上「垂簾聽政」躲在背後當「太上皇」，二代只是個傀儡CEO，根本無法施展抱負；或是二代資歷過淺，又不願從基層做起，決策好高騖遠，與父執輩對公司經營出現爭執。這些情況容易造成兩代之間內耗，二代無所適從，第一代越來越不放心，更無法放手。

本刊專訪到今年28歲，從事傳統塑膠製造業第二代李先生。他表示，過去父母創業無人帶領，一切都是靠自己白手起家，對於「培育接班人選」自然沒有經驗參考，頂多讓子女早早進入公司，帶在身邊「見習」，樂觀以爲，時間一到就能自然順利交棒。但事實是，多數中小企業老闆「身兼數職」，加上人治凌駕於制度的傳統產業，讓二代無法有效地系統學習，即便每天進公司，面對企業整體經營與對策依然無所適從。

李先生指出，傳統產業家庭多半是「威權式教育」，無論在家或在公司，從來都是「一言堂」，父親說了算，改革存在「內憂外患」，讓二代接班徒增困難。

接班失敗 拖垮產業優勢

從20世紀下半葉開始，台灣快速進入工業化時代，中小企業是促使經濟快速起飛的主力，卻於1990年代中國崛起之時，產業開始外移或被迫轉型，一旦撐不過陣痛期，就會在市場上銷聲匿跡。

然而，夕陽產業一詞，在傳統製造業裏起碼提了20年，號稱一顆永不落的「夕陽」，但誰來接班，始終攸關企業永續與長青。根據資誠聯合會計師事務所的《2018全球暨台灣家族企業調查報告》指出，54%的台灣家族企業計劃將經營權和所有權交棒給下一代，另有10%準備交棒給專業經理人，僅有6%的台灣家族企業具有健全、正式且經過溝通的接班計劃。但這個數字低於全球平均的15%，企業在第二代手上結束的例子，不在少數。

接班失敗案例比比皆是，而成功接班的人數實在太少，導致多數企業老闆遲遲不願交棒也不敢放手，加之第一代希望提供孩子國際視野，多半在下一代就讀中學時期就送往國外念書，由於長期不在身邊，久而久之造成二代與父執輩學識不同、眼界不同，根本無心接班。

回顧台灣多數企業皆於80年代草創，在被譽爲「亞洲四小龍」的20年黃金歲月間成功崛起，導致企業幾乎在同一時間爆發「高齡化」危機。雖然全球各國都有企業傳承問題，但台灣的狀況更加危急，幾乎在相同時間點面臨大量接班問題。

根據經濟部中小企業處發佈《2018年中小企業白皮書》，資料顯示2017年台灣中小企業家數為1,437,616家，佔全體企業97.7%，較2016年增加2.08%；其中，中小企業就業人數達8,904,000人，佔全國就業人數78.44%，較2016年增加1.07%，兩者皆創下近年來最高紀錄。另根據統計，台灣中小企業平均壽命約7年到13年，相較日本能長達30年，顯示大多數企業在第一代手中就結束。這也表示，倘若二代在無法接班，不只近九成上班族受影響，也將擴大衝擊台灣未來整體產業競爭力。

本文來源：《多維TW》月刊03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