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高層特意選在農曆七月期間,多次利用社群媒體強力宣傳即將在9月上路、針對「單身青年及婚育家庭」的擴大租金補貼政策。蘇貞昌在七夕情人節前夕用幽默口吻,以圖文向單身青年表示,「如果你再不準備,恐怕連行政院長都救不了你」,要單身的「無殼蝸牛」記得申請補貼;在中元節時則發文要年輕人在檢查存摺時,若發現戶頭多出新台幣5,000元時,可別被嚇著,因為這不是「好兄弟」暗助,而是政府補貼給青年的德政。
從該政策鎖定的推銷對象和出場時機點,民進黨政府所欲爭取的不外乎是青年選票的支持,著眼於2020年政權保衛戰的斧鑿痕跡明顯。但這目前規劃只「試辦」一年的補貼政策能有多少實效?真的能如政府所言,足以讓身處低薪、高房價環境的年輕人安居樂業嗎?農曆七月是民俗中的「鬼月」,政治人物說的是真話,或只是「應景」的「鬼話」?
租金補貼 看得到吃不到
此次民進黨政府推出的租金補貼方案,它放寬了申請資格和所得條件,擴大了受惠範圍。特別在單身者的補貼方面,放寬戶籍地和租屋地需同縣市的規範,政策若能奏效,確實較能幫助離鄉打拚的「外漂」就業青年。以補貼金額最高的台北市為例,平均每人月收入低於新台幣41,450元以下,20歲至40歲的單身者,每月可獲補助4,000元;新婚兩年內的婚育家庭可獲補助5,000元,其餘縣市的租金補貼則是2,600元至4,000元不等。
只不過,這類好康政策,往往有「看得到,吃不到」的問題,這個方案是否也一樣?此外,假設「看得到也吃得到」,從補貼規模和時效來看,11億元的預算,受惠人數僅有2.4萬戶,且只「試辦」一年,恐怕也僅是選前絢爛一時的煙火。
租金補貼政策制度由來已久,自2007年起,已實行超過10年,過去主要是針對經濟、社會身份弱勢者的補貼政策,向來有效益不彰的問題,因為在現實情境下,弱勢者能找到的「蝸居」多半是窳陋或違章居所,如被切割成許多戶的狹窄房間或頂樓加蓋等,這類租屋本身就涉及違法,因此根本無法申請補貼。
再者,即便其中有人負擔得起合法的租屋,能否申請補助,從來不是「房客說的算」,實情要看「房東臉色」。據民間房仲業者的調查指出,符合租金補貼資格的弱勢房客沒有申請的原因,除了不了解申請流程或根本不知道資訊外,就是「房東不允許」,他們在唯恐房東漲租或不續租等顧慮下,而放棄了補助申請。同樣的問題,其實也發生在大多數的租屋族身上,他們通常不敢在申報個人所得稅期間,去據理主張房租支出要扣抵所得稅減免的權利。
就在絕大多數的房東考量稅負,多半在不願曝光租屋行為的情況下,台灣的租屋市場就成了陽光照不進的「黑市」,大部分的租屋活動都是「地下化」,缺乏政府管制和規劃,租屋質量參差不齊,充斥不安全或高價格低品質的風險,民眾能否租屋安居,多半只能自求多福。
有心直面問題 必能做到透明化
對於這次民進黨提出,以相挺低薪年輕人為名的租金補貼政策,長期關注台灣居住問題的政治大學地政系特聘教授張金鶚向本刊表示,他最擔心的問題是,這只是臨時性的措施,因為租金補貼不能今年有,但又明年沒有。他直言,政府在研擬政策時,什麼事情都扯到「政治」,而所謂「政治」就是選票考量,目的並非真正考慮到弱勢者處境或為了解決問題。
張金鶚再三強調,「租屋黑市」是租屋市場長期以來無法發揮效率的主要癥結,如果連揭開這個黑幕,讓「市場透明」都做不到,任何補貼或針對租屋市場的政策都是假的。台灣租屋市場的資訊有多黑暗?張金鶚說,因為房東基本上普遍未浮出水面,政府根本掌握不到真實的租屋市場規模和價格,往往只能「推估」,對民眾而言,只能從民間租屋網上參考租金資訊。他認為,如果無法如實掌握租屋市場的資訊,政府在擬定政策時,根本就不曉得問題在哪,或問題有多嚴重,以及怎麼進一步解決問題。
「黑市」是怎麼形成的?張金鶚指出,這是由於政府長期以來的住宅政策只把眼光放在買賣市場,而不重視租賃市場,強調「住者有其屋」而非「住者適其屋」。這就讓租金補貼這個本來應該具有政策效益的政策工具,難以為租屋族提供保障。因為房客申請補助的話,會讓房東的租屋行為曝光,雖說有所得必課稅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長期以來,房東基本上都不繳稅,政府也未曾認真處理這個問題,所以變成一種普遍現象。即便近年來,政府會提供政策優惠,讓房東可以得到補貼或租稅優惠(如包租代管、公益出租人政策),但與不繳稅和不補稅比較起來,房東仍認為補貼和租稅減免還是划不來。
儘管「租屋黑市」是個經年累月,政府漠視下的沉疴,但並非無計可施的絕症。如何揭開租屋市場的重重黑幕?張金鶚也對此提出解方,不反對政府給那些從未誠實繳稅的房東來個「大特赦」,讓過去應追討的逃漏稅可以一筆勾銷,促使隱身的房東浮出水面;另一方面,就是要積極去查稅,考量到多數小房東反彈的力道,不妨「抓大放小」,先從房產大戶開始下手,例如那些手頭握有三戶到五戶以上房產的職業房東開始追查。
張金鶚語重心長地表示,如果政治人物有心直面問題,善用胡蘿蔔與大棒,租屋市場「不可能不透明化」,何況這是個不需要花錢的居住政策,但目前看起來,政府仍未正視這個問題。
少年家怎樣落地?
「這個風風雨雨的社會要怎麼花開?少年家(年輕人)怎樣落地?」這是茄子蛋樂團演唱的閩南語流行歌曲《浪流連》的歌詞,它之所以廣獲傳唱,不外乎因為唱出了年輕人的心聲。對於1980年代出生、在2000年代步入職場的千禧世代而言,在薪資停滯、房價高漲的環境下,如何安居樂業,已越來越成為問題。如果減輕租屋族的負擔,的確就能如民進黨政府所聲稱的能「讓年輕人過好一點」,為何其總在枝微末節上進行「小修小補」並「大做文章」,而未能直面問題的核心?
這代青年人常以「無殼蝸牛」自稱,前朝政府亦曾承諾「百姓安居」,無奈政黨輪替一屆又一屆,除了端出鮮少人能從中獲益的租金補貼政策以外,猶未見政治人物真正讓年輕人能重拾對未來的想像。現實中,「安居樂業」一詞,在台灣民主化多年後,諷刺地,依然是眾多百姓遙不可及的夢想。
本文來源:《多維TW》月刊04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