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日前在台北舉行數場經濟座談會，與多位炙手可熱的經濟學家探討台灣經濟的未來發展，尤其針對產業結構深入交換了意見。從諸位經濟學家口中，我們發現，雖然對台灣經濟未來都有所憂慮，而且都相信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無法走出低迷，但是他們仍對台灣經濟的問題，對台灣產業的未來抱有一定的信心。
信心從何而來？說法很多，國立中央大學經濟系教授朱雲鵬表達得最為清晰也最具代表性。在他看來，現在台灣處於「四角貿易」（日本進口—台灣接單—大陸生產—出口歐美）中一環，而東亞國家是「雁行理論」的經濟發展形態，目前台灣產業正在經歷產業結構轉型的分工效應，是一個正常的過程。
日本為雁頭，其次為亞洲四小龍（南韓、台灣、香港、新加坡），其後是中國大陸與東協各國。以台灣為例，日本先發展某一產業，當技術成熟、生產要素也產生變化時，這些產品在日本的競爭力轉弱。
接著，台灣自日本移轉技術或產業轉移，開始發展此一產業。在此同時，日本的產業結構升級到另一個新的層次。同樣，當台灣在該產業發展成熟後，這些產品的生產又轉移到相對更落後的國家發展，台灣的產業結構也升級，呈現出有先後秩序的發展。
按照經濟學理論，這番邏輯似乎是說得通的。請注意，是「似乎」。我們都知道，西方經濟學理論都是建立在一定的假設前提之下的，然而假設往往未必與事實相符。
竹科錘錬出黃金招牌
必須多問一句的是，單純套用西方經濟學原理來解釋當下的實際情況，是否過於狹隘？
或許，還應該再問一句，雁行理論的內在本質，是領頭雁必須強而有力，雁陣層次分明，雁陣裏面的雁子不進則退；而台灣可曾擔心過「掉隊」的問題？事實證明，台灣已是飛得最慢的那隻大雁，而大陸是追趕最快的。
或許，我們更應該再問一句的是，早年的「三角貿易」（日本進口—台灣生產—出口歐美）可以演變為現下的「四角貿易」，那麼，台灣是否會有一天也可能在「四角貿易」中喪失一席之地？
這可溯至1950年代的美日雙邊貿易。當時日本直接外銷紡織品到美國，快速佔領了美國市場。因為出口數量龐大，導致日本廠商面臨美國祭出紡織品進口配額限制，和日本國內工資上漲的雙重壓力。於是從60年代起，日本開始對外投資，選定的主要代工基地，就是台灣、南韓。從此以後日美「雙邊貿易」轉變成「三角貿易」，也就是日本出口原料、設備及零組件到台灣及南韓，經台、韓加工製成消費品，再外銷到美國及歐洲。在那個時代，美國是台、韓的最大出口國。
到了80年代，台灣、南韓也同樣開始面臨薪資上升、匯率升值、美國對順差不滿等因素，而必須向外投資；於是台、韓保留自己生產半成品的能力，將最後階段的勞力密集加工，轉移到薪資較便宜的中國大陸和東協國家。「三角貿易」自此轉變為「四角貿易」，日本仍然出口最先進的核心零組件和附加高技術的原材料到台灣和南韓，由台、韓製成半成品出口到中國大陸，再由中國大陸進行最後加工和組裝製成消費品，然後出口到歐美等市場。
當「三角貿易」轉變成「四角貿易」時，大陸自然變成台灣的最大出口市場，而美國、歐洲則變成大陸最大的出口市場。原本台灣、南韓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很大一部分就轉變為大陸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一如過去日本將其對美貿易順差轉到台、韓對美順差一樣。這就是過去半世紀以來東亞分工演化的實際狀況。
在這半個世紀裏，台灣經濟發展經歷了兩次重要的變革—1960年代從農業社會轉型為工業社會，以及80年代後工業產品向資本密集、技術密集轉化。
有關台灣科技產業發展，故事最早發生在1973年。那年，台灣成立了工業技術研究院，這個機構最初的使命就是扶持科技產業的發展。隨後，台灣確立了以電子產業作為經濟轉型與發展的重要目標，並將積體電路作為加速向高科技轉型的最佳方案。幾經考察篩選後，1976年，台灣引入了美國RCA公司技術，而RCA在半導體相關領域，對台灣科技產業的發展有著深遠影響。
憑藉強大的半導體產業鏈，台灣孕育出了一批在全球範圍內的知名科技公司，包括宏碁、華碩、 HTC等品牌公司，以及和碩、廣達等多代工廠商。直到今天，台灣依然在PC和手機產業鏈上游保持著強大的影響力。1979年，台灣新竹科學工業園設立，這比北京中關村科技園區（1988年）早了近 10 年。新竹科學園區創造了台灣高科技產業發展的輝煌，台灣亦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子產品生產基地。
具體來說，台灣擁有享譽全球的半導體代工生產龍頭企業，建立了一整條的積體電路（IC）供應體系；在以薄膜電晶體液晶顯示器（TFT-LCD）為代表的光電產業方面，與南韓企業並駕齊驅；改變了PC廠商零件生產到整機組裝的模式，建立了完整的生態鏈，加快了產品上市速度。以宏碁為代表的廠商，不但推出了自有品牌搶佔市場，並成為PC代工業快速發展的典範，筆記型電腦亦如此；而華碩則代表了從電腦主機板切入PC市場的另一範例。在相當長一段時期，毫不誇張地說，新竹科學園區的一次大停電，會影響到全球電子產品價格與市場供應的波動。
本文來源：《多維TW》月刊009期（https://www.facebook.com/duowei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