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判定蘭亭序後半:「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非王羲之所寫,是後人添上去的,他堅信以骨鯁著稱的王羲之不是如此無病呻吟、百無聊賴的人,絕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字。
然而,蘭亭序為古今第一行書,王羲之也因這幅書法而被譽為書聖。是誰規定骨鯁之士就不能對人生感嘆、對死生無常憂傷?郭沫若的偏見,未免可笑。
王國維的人間詞話,是詞論上的巨著,文采不凡,但對北宋詞人柳永卻貶抑甚深,「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明明是柳詞,但他堅信只有歐陽修的境界才能寫出這樣的文字,硬是把柳詞說成歐詞,這同樣是嚴重的偏見。
柳永雖善作艷詞,然而也有懷古恤民之情,例如煮海歌為廣大曬鹽的窮人吶喊,姑蘇懷古則反省了連年征戰的悲哀。較之蘇軾,柳永只是多了幾分誠實,少了幾分掩飾罷了,怎會沒有境界?
郭、王皆是有學問的人,有時仍不免陷入情緒性的偏見,何況一般芸芸眾生,只消有人搧風點火,便可成燎原之勢,近年台灣在兩岸服貿、能源政策、土地徵收,反同挺同上爭論不休,惟兩造之間偏見的情緒多,理性的討論少,以致使得社會生出許多嫌隙怨恨,這實非國家之福。
文學上的偏見尚不致於影響社會的安定與發展,但政治社會的偏見,影響就大了。這些年的台灣社會,所見者是不理性的情緒漫溢而來,勢頭居上者恣意霸凌,居下者沉默以對,沒意見者則隨聲附和,有時兩造連爭論的內容都沒弄清楚就互貼標籤,彼此漫罵,整個社會也就捲入莫名的仇恨與分裂,如此浮躁的台灣怎可能進步?
偏見創造錯誤的情緒,於個人治學有害,於社會發展、國家施政為害更大,這樣看來,台灣未來經濟與社會能否有更好的發展,並非繫於藍綠誰贏誰輸,而是取決於理性能否戰勝情緒,而其關鍵仍在於教育。